--深切缅怀敬爱的父亲秦华礼
2020年3月14日,一个令我终生痛苦和流泪的日子:清晨5点06分,敬爱的父亲在刚刚度过自己第108个生日的两个月后,与世长辞。2002年5月26日,母亲去世,今天,父亲又离我而去,年近古稀的我,从这一刻起,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内心的悲戚、痛苦与无助,无以言表!!
当晚,我生平第一次服用了“速效救心丸”,这一天,成了我这一生之中永远的痛……
几天来,父亲的音容笑貌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始终无法接受:那个令我一生所深深景仰、热爱并引为骄傲的人,竟会从此与我天各一方。
心在疼,心在落泪,心在追思:
在儿女们的心目中,敬爱的父亲永远都是那么正直坚韧,豁达开朗,慈善和乐观中常带着幽默,至性至情,至仁至孝,他是一位用大爱书写着人生的人……
父亲始终不渝地热爱着我们的党和他所献身的事业
1932年12月18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入川,攻克两河口,在父亲的家乡通江县建立了苏维埃政权。红军入川后的第三天,父亲就在奶奶的陪同下,参加了红军。1933年7月,在诺水河畔一个名叫“坪溪坝”的小街上,父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敬爱的父亲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自己为之整整奋斗了近九十个春秋的革命道路。
回望父亲的人生经历,从两万五千里长征路上的风霜雨雪,到八年抗战的枪林弹雨;从人民解放战争洪流中那传递胜利消息的电波,到共和国初创时期西南边陲第一条国防通讯线路的开通。南北邮苑,为民族的腾飞呕心沥血培育出一批批栋梁之材,如今早已桃李遍布天下。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百年风雨之路,父亲满怀着为理想而奋斗的信念,一路前行,经历了人世间多少坎坷、多少艰难困苦,甚至遭遇了现在的人们已经无法想象的“文革”时期那样的磨难。但是,他从不后悔,从不抱怨,他始终坚信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始终保持着一个真正共产党人的本色,始终坚定不移地跟随着鲜红的镰刀斧头旗帜向前奋进!
今年元旦过后,父亲住进医院。长期以来身体各项机能的严重衰退,导致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虽然头脑思绪仍十分清楚,但渐渐地已经无力说话。一天,我去医院探视,父亲让我推着轮椅陪同他在走廊活动一下。坐在走廊的落地窗台前,迎着西斜的落日,面对着远处南邮校园中一幢幢林立的高楼,父亲微闭两眼,缓缓地对我说起他头晚的一个梦:
教育部决定在二郎山新建一所邮电大学,划了好几千亩土地,任命父亲担任党委书记。于是,他带领教职员工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建起了许多楼房,还有食堂。后来,组织决定把他调离,教职员工们都不愿意,联合向上反映,要求继续留任,结果,上级领导听从了大家的意见,同意父亲继续留任。得到这一消息后,在场的人全都高兴地热烈鼓掌。
离开工作岗位已近四十年,在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父亲心中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工作!我不知道,父亲的梦中为什么会把新建学校选址在二郎山下。不过,记得,我从小听父亲唱起的第一支歌就是《歌唱二郎山》。
那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一个全民共同艰苦创业的沸腾年代,也是父亲受命创建南京邮电学院的起步时期。一天傍晚,父亲拉着我的手,在学院办公楼前的梧桐林荫道上散步,落日的余晖淡淡地洒落在地面上,四下一片沉静。突然,父亲边走边挥动右手打着拍子,轻声哼唱起了“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歌声舒缓,音调柔美,身旁那茂密的梧桐叶随风发出阵阵“沙沙”声,与父亲的歌声相合相伴。
从此,这支歌就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也成了我这辈子十分喜爱的一首歌曲。
父亲始终不渝地挚爱着自己家乡的山山水水
四川省通江县陈河乡,那是父亲出生的故土。父亲很早就参加红军离别了家乡,但碧柔透秀的诺水河,雄伟逶迤的大巴山始终是他生命中魂牵梦萦的一片热土。
这些年来,远离家乡的父亲,曾多次把自己的生活费寄往家乡小学,用以维修通往学校的道路与桥梁,长期资助家乡的贫困孩子上学读书。
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地区发生特大地震。消息传来后,父亲当即取出一万元人民币汇往灾区,不久,又向党组织缴纳了一万元特殊党费。一年后,父亲重返家乡,专程来到汶川、映秀两地的地震遗址,登上高高的山坡,为在震灾中遇难的乡亲敬献鲜花,向家乡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
2010年盛夏时节,央视新闻报道:通江县陈河乡遭受特大洪水袭击,当地群众损失严重。那是父亲出生的地方。当晚,父亲彻夜不眠,寝食难安。他立刻给乡人民政府写了一封慰问信,并随信寄去人民币一万元,支持家乡人民重建家园。
2004年4-5月间,我陪同敬爱的父亲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面对年已92岁高龄却身体硬朗的父亲,接待我们的县委书记感慨地说:新中国成立后,曾有2000余名通江籍的老红军分布在祖国各地,可是,近几年来已经没有一人能够再回故乡看看了。
阔别多年后的故乡之行,年迈的父亲显得格外欣喜,仿佛体内猛然间注入了青春的活力,连续数日不辞辛劳跋山涉水,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山林间,父亲采下一片树叶,吹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河滩旁,父亲捡起一颗卵石,在清澈的水面打起水漂,山山水水之间,到处回响着父亲那爽朗的笑声……
故地重游,父亲怀着久久无法逝去的眷恋之情,在这片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土地上深情地探访着:在王坪红军烈士陵园,在县城列宁公园旁的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旧址纪念馆,父亲满怀对先烈们的崇敬之情,挥毫题词:“发扬红军精神,建设美好通江”“红军精神万岁”,并恭恭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红四方面军31军93师279团老战士秦华礼。
就要离开故乡了,乡亲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询问父亲,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银发飘然的老父亲把手一挥,豪然应道:“等我100岁的时候!”
结果,就在2013年的金秋时节,年逾百岁的父亲竟然再一次重返故里,走进了生育自己的巴山蜀水之间。
多少年来,父亲的爱从故乡一直延伸到全社会,他始终关注并积极参与社会的扶贫和慈善事业。离休后,父亲每年都要参加以“关工委”名义为学校特困生的募捐活动,为了向贫困地区群众捐赠衣物,他甚至专程到服装厂购买棉大衣。2018年的中华慈善日,省慈善总会等共同开展“精准扶贫·慈善一日捐”活动。父亲主动联系捐资,成为本次活动中个人捐款最多的,省慈善总会专程登门向父亲赠送了捐款证书。
2020年3月2日,就在敬爱的父亲去世前的12天,他再次以捐款方式献出爱心,当得知自己向湖北武汉抗击疫情的捐款已经汇出时,因身体机能严重衰退躺在病床上已几乎说不出话的父亲,突然奋力高声喊出了四个字:“好,办得好!”……
父亲始终不渝地关爱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1956年6月,父亲就任北京邮电学院党委第二书记。在父亲的回忆录《百年风雨路》中记载着这样一段往事:
1957年6月,反对右派的斗争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学校作为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情况的严峻程度可以想见。当时,上级领导部门对学校的工作进展不满,当面提出批评,还下达了划定右派的指标数,点名要给几位老教授“戴帽”。对此,父亲据理力争,数次当面向上级主管领导申诉,要求对这些知识分子进行保护,并明确提出,如果一定要“戴帽”,就请先撤掉自己的职务。
结果,在父亲和院党委领导的共同努力下,这几位老教授们都被保护下来。后来,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为了共和国高等邮电教育事业中的泰斗、国家院士。
一年后,经国务院周恩来总理任命,父亲调离北京,只身南下,出任新组建的南京邮电学院首任院长(并同时担任党委书记)。
在北邮,父亲虽然仅仅工作了两年多时间,但多年以来,北邮人对父亲一直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眷恋之情,我想,这应该是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吧。
南京,南京邮电学院,这是父亲一生中工作与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回顾自己南邮的工作与生活经历,2012年元月6日,在学校为父亲举办的百岁祝寿会上,父亲曾有过一席动情的讲话,现原话摘录如下:
“我在南邮工作了25年,在这里生活了54年,我的大半生是在南邮、是在江苏度过的。所以,我热爱我们江苏,热爱南京,更热爱南邮,更热爱这个校园!
25年来,我在南邮做了一些工作。就好比我们南邮是一座大厦的话,我只是这座大厦下面最小最小的一块小砖头,如果说南邮70多年,是我们广大南邮人心血凝聚起来的话,我只能算作是这个群体中的普通工作人员。所以,我觉得做一个南邮人那是非常高兴、非常自豪、非常光荣的。”
从1958到1983,整整25年的风雨岁月,整整25年的日月轮回,父亲与南邮,南邮与父亲,早已紧紧地融合成为一体。一件件述说不尽的往事,令我深切地感受到,南邮人,对父亲是崇敬的,对南邮人,父亲是心怀感念的。
记得初创时期的南邮,一纸宏图待描绘。父亲从建章立制着手,紧紧依靠教职员工,深入开展教育改革,并亲自兼任院科研所所长,带领科研人员克服了技术资料和器材缺乏的困难,连续奋战四个多月,成功研制出江苏省第一套黑白电视发射系统并投入使用。此后,又研制出我国第一台黑白可视电话,研制并生产了一批单路载波机送到部队战备急用。
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父亲,在南邮工作期间,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了自己的全部热情和精力。他在以自己所特有质朴的工作方式带领教职员工克服建院之初重重困难,开拓南邮工作新局面的同时,也赢得了广大师生的尊敬与爱戴,与众多教职员工和学生建立起了情同手足的师生感情。
那些年中,在许多南邮人的心目中,父亲既是师长,更是兄长、父辈和亲人。忘不了,每到周末假日,父亲常常带着妹妹去教室看望勤学苦读的学子,到宿舍与家境贫寒不能回家的学生相聚;忘不了,父亲曾不止一次地领着我前往医院探望因病住院的教师;忘不了,每逢春节,父亲都会挨家登门给一些年纪大的教师拜年;忘不了,一位老师向我述说起父亲为他解决了夫妇两地分居困难时那闪泪的目光;忘不了,在学校无线大楼奠基的工地上,父亲洒汗挥锹的身影;忘不了,在国家经济困难时期,为给学生们改善伙食,父亲带头和大家一起养猪种菜,被许多人亲切地称为“菜书记”“朱书记”。
那一年,父亲要求学院领导深入基层与学生们打成一片。于是,家中的书橱里增加了一幅相框,那是他“蹲点”班级全体学生的照片。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班上的每一位同学,还有许多其他班的同学,父亲几乎都能准确地叫出名字……
1966年,“史无前例”的岁月来到了。不久,父亲和其他绝大多数领导干部一样,成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遭受着从未有过的屈辱、冲击和磨难。大局当前,这是谁也无力改变的。但,就是在这样一种极度困难的情境下,一些对父亲怀着深厚感情的老师同学,甚至食堂和后勤的工人们自发组织起来,暗中保护着父亲,使他免遭不测。
记得那是盛夏时分的一个深夜,再次接受过“批斗”的父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休息。不一会儿,一位个头不高的同学轻轻敲开家门,那是一位山东籍姓韩的学生,闪身进屋后,他轻声对我说:“放心,每天晚上你爸外出,我们都有人在沿途屋后、金川河桥下的黑暗处守候着,防止意外”。暗淡的灯光下,眼眸中闪烁着亮光……
多少年过去了,这件事我一直深深地铭记在心。
这些年来,南邮几乎每年都有老校友聚会,每年都会有校庆活动,每到这时,一批批来自国内外各地的老校友们都会把与父亲的相聚作为一项重要内容。看着这些头发花白、年逾古稀的学生们与当年的老书记围坐一起,畅谈往事,亲切地称父亲“爸爸”时,我不止一次落泪。从他们之间,我终于深深切切地明白:什么才叫“党群关系”,什么才是“干群关系”!!
父亲始终不渝地疼爱着自己的亲人们
2002年5月26日,敬爱的母亲因病不幸与世长辞。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父亲向偎依身边的儿女们讲述起他与母亲相识的往事,一段有着传奇色彩的战地浪漫故事。
抗战时期,部队对干部结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258团”。即:年满25岁,军龄8年,团职干部,同时达到三条标准,才可谈婚论嫁。那一年,父亲已30多岁了,司令部的一位科长主动为父亲牵线,介绍了一位1939年才13岁就参加革命的山西姑娘与父亲相识,她的名字叫:王炳。
当时正值春节,部队联欢,母亲大大方方登台唱了首歌,父亲听后心中一动:“还行!”就这样,父亲母亲开始了交往。
那个时候,谈恋爱是没有条件的。山西农村里平顶房屋比较多,所以,每逢母亲前来探望,俩人就爬梯子登上屋顶,席地而坐,一边看着天空中闪烁着的星星,一边谈谈心、聊聊天。结果,每到这个时候,一帮小青年就会悄悄躲在下面“偷听”。多少年过去,这件事一直在战友中传为美谈。
艰苦卓绝的抗敌斗争,形势极其严峻,父亲和母亲的交往也是聚少离多,有时音信全无,甚至生死不知。一次战斗中,父亲的部队途经母亲居住的村庄,母亲从县城工作完回家闻迅后,当即告别姥姥,一路追了过去,整整三天三夜才找到父亲。父亲把情况向纵队陈赓司令员作了汇报。陈司令笑着说:“好啊,来了,就留下。”从此,我们的母亲穿上了军装。
1945年3月,就在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即将胜利的前夕,经组织批准,父亲和母亲在山西翼城正式结婚。纵队副政委杨奇清送来4毛钱,并代表陈赓司令员参加婚礼。4毛钱买了4斤猪肉,战友们为父亲母亲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战地婚礼。当时新家庭中唯一的财产,就是一床日本鬼子的军用毛毯,那是1938年的一次战斗胜利后,支队长秦基伟奖励给父亲的战利品。现在,这床跟随了父亲八十年的军用毛毯已经永久地陈列在南京国防园的军史馆中,向后人们默默讲述着那逝去已久的烽火岁月中的故事。
从此,母亲成为了父亲这一生中最为亲密的革命伴侣。多少年来,母亲一直精心地照料着父亲,父亲一直真诚地敬重着母亲。母亲去世后,父亲每年清明都要亲自去为母亲扫墓,从不间断。母亲生前爱喝茶,每到这时,父亲从不忘记的一件事,就是亲手冲泡一杯浓茶带给母亲……
从小,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就是一位集慈父与严师于一身的人。父亲深深地关爱着我们每一个子女,又严格地教育着我们每一个子女,在儿女们各自成长的路上,父亲始终引领和陪伴着我们。
1988年10月,在部队工作的我,按照组织要求,撰写个人自传上报。在《主要经历及世界观的形成》这一栏中,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现未经修改原文摘引如下:
“父亲秦华礼,是位1932年参加革命、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磨难的老共产党员,在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中,始终对党、对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坚信不移,兢兢业业地工作,从不为个人谋求私利;母亲王炳,山西沁源人,1939年,刚满13岁,便投身于抗日救国运动,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几十年的斗争生涯,使她形成了一种坚毅果敢的性格。两位老人现均已离休。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无疑是幸运的,父亲十分重视对子女的思想品德教育,从小,就为我们讲述他那三个姐姐被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两位亲人牺牲在长征路上的家史,讲先烈们闹革命的故事,领我们凭吊雨花台烈士陵园,参加各种义务劳动。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父亲从不在我们面前谈论他个人,不允许子女有任何‘特权’思想,以至我上中学以后,还把父亲担任的党委书记职务理解为是管理图书的。这样的家庭教育,在我三十余年的经历中,始终未断,甚至就在去年,当得知我由政治处干事提升为副主任后,父亲还专门就怎样做思想工作、密切干群关系、坚持党性原则等问题,与我进行了一席长谈。因此,人生路上,父母成了我第一任教师,从他们的教诲中,我开始懂得了党、领袖、国家的含义,明白了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恶丑’,意识到自己做人的责任,同时,也逐渐形成了自己所特有的思想、生活和工作作风。”
1969年12月18日,我穿上军装,正式参军入伍。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母亲亲手用缝纫机为我做了一个绿色的针线包,父亲亲手用蓝布和麻条为我打了一双草鞋,叮嘱我,要永远记住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当一名合格的革命战士。
时光流逝,多少年过去,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太多的变化,不止一次搬家,不止一次丢弃了许多生活用品,但这双草鞋我却一直珍藏着。
1973年的夏天来到了,那是一个酷热难当的夏季。我接到通知,从当时位于大城市的部队机关调往安徽大别山区一个驻地偏远条件艰苦的连队工作。临出发的前一天,我请假回家辞别父母。母亲十分担心我承受不了山区的艰苦,父亲什么也没问,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好一会儿,随即,说了一句令我终身铭刻在心的话:“你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相信你!”。
当晚入睡,父亲主动提出要我和他同床休息。在我的记忆之中,这是我出生记事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与父亲同在一张床上睡觉。下半夜,当我下意识从睡梦中醒来时,一片皎洁的月光正从窗外淡淡地斜洒进来,透过月光,我发现,父亲正侧卧身子仔细地端详着我,右手轻轻在我身上不停地抚摸着,我赶紧再次闭上眼睛,任凭父亲那温暖的手在我身上抚摸,轻轻地抚摸着……
后来,在人民军队这所绿色的军营中,我工作生活了26年,经历了许多同龄人所共同经历过的岁月。时常,我在回顾着这段难忘的军旅生涯:从一名普通的士兵一路前行,在团政治委员任上,我和战友们共同努力,带出了一支分别被总参防化部、南京军区、南京军区司令部表彰为先进单位的部队,个人也两次荣立三等功。这其中,鞭策着我成长进步的因素可以归纳很多,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母亲的针线包、父亲的草鞋和那句“你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相信你”,永远是这众多因素中的首要因素!
……
2019年春节前夕,父亲因血钙严重超标导致心力衰竭住进医院,入院后,对父亲身体状况十分熟悉的病区主任说“老人家这次出院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快过年了,我们尽量争取让他能够过个年三十。”两天后,病区开出《病危通知书》。
那是我们全家子女们极其痛苦而又煎熬的日子。但父亲的头脑一直十分清楚,当老人的病痛稍许有些缓解时,父亲对守候在身边的我和妹妹一字一句地说:“生老病死,这是人之常情,我想的通。你们也不要太难过。”
随即,郑重交待:1.后事一切从简;2.工资卡上的钱,不论多少,全部交给学校组织部,作为自己最后一次党费;3.去世后,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维护好自己的形象,就是好维护党的形象。维护好自己的形象,做子女的就要维护好各自的形象,要一辈子正正派派干干净净做人。
第二天,又专门向我交待:遗体火化时,要把奶奶的照片放在自己头边。父亲说,自己过去战争年代,离家早,没能很好地孝敬自己的母亲,死后,要去为自己敬爱的亲娘好好尽尽孝道。
谁知,就在家中开始为父亲准备后事的时候,老人家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康复,最终,走出了医院。父亲,在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创造着别人看来不可能的奇迹!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今年元旦后不久,父亲再次住进了医院。
几天后,四川老家一位尚不知晓父亲身体状况的亲戚打来电话说,昨夜梦见父亲独自一人返回故乡,他陪着父亲去爬大山……
过去,我一直不太相信生命轮回、来世因缘、心灵感应的那些说法。现在,我真的愿意相信,天上有让好人永久居住的天堂,人间有生生世世的轮回,我期盼着有一天,还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能再一次重做他们的儿子,我要竭尽所能更为加倍地去孝敬两位老人家,当一个更加合格的好儿子!
关于后事,父亲生前曾几次明确交待:一切从简。特别是我们的国家正处在抗击疫情的非常时刻,他不愿意惊扰任何人。14日去世,16日,我和小妹妹按照疫情特殊时期的规定,仅仅两个人,代表着全体家人到南京市殡仪馆为父亲送行。没有花圈,没有挽联,没有灵堂,一切都简单得令人无法想象。虽然,殡仪馆的两位馆长和工作人员出于对父亲的敬重,全程陪同我们送别,提供了令我永远感念在心的热情服务,但我仍旧从未想到过,父亲竟会是在这样一种冷寂的氛围中离去,心中的痛楚与凄凉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回到家,打开电脑,南邮的祭奠网站上,献花点烛,留言致哀,缅怀文章,如同雪片一般向我扑面飞来,一段段深情的回忆,一句句热切的呼唤“秦爸爸一路走好”,顿时,心中一片泪海:爸爸,您走得并不孤独,那么多热爱您的人们在为您送行,您将永远与您所热爱着的这个国家、这片热土,还有热爱您的人们生活在一起。
父亲去世的时间是清晨5时06分,当我们兄弟姐妹为老人家整理停当,穿上他所珍爱的红军服时,窗外,远处玄武湖畔紫金山头,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那么耀眼夺目,那么光华照人。
敬爱的父亲,迎着火红的朝阳,披着一身美丽的霞光向远方走去。身后,一片灿烂……
儿:志强
2020.03.20夜 泣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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